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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水煮魚湯中的童年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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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夢樓小心翼翼地將沸騰的滾油澆到已經做好的水煮魚湯上。溫度極高的熱油和雪白的魚肉一接觸,立刻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密密麻麻排放在雪片般晶瑩的魚肉上的蔥花,紅辣椒和花椒經過滾油一激,立刻散發出麻香刺鼻的誘人味道。被滾油浸泡的魚片漸漸變成弓形,沈到了盆底。本來有些混濁的湯面緩緩變得清澈見底,油層下魚片,豆芽和白菜清晰可見。

看著這奇妙的景象,蕭夢樓總不由得想起了童年曾經去過的四川九寨溝的池水。即使天地滄桑巨變,九寨溝的水仍然仿佛億萬年以前一樣未曾有絲毫改變。隨著季節的遷移而色彩繽紛的池水晶瑩剔透得猶如蟬翼,池底百年老樹的殘根,久遠年代之前的落葉無不纖毫畢現,就好像這一碗清澈見底的水煮魚湯。蕭夢樓記得自己曾經將一只紙船放在池水上,令它緩緩隨著水波流動,但是它似乎太迷戀於池水的清澈,竟然緩緩沈入了水中。

很奇妙的事,一碗水煮魚湯,竟然令自己回憶起了如此遙遠的童年,甚至記起了童年那早已經飄忽不可捉摸的氣息,九寨溝的氣息。蕭夢樓的臉上露出一絲夢幻般的微笑,將幾枚打成蝴蝶形狀的蔥結放入湯中,看著它們在表層的油中掙紮片刻,接著緩緩沈入盆底,恬靜地和漂浮其中的菜葉交織在一起。

這一次同學聚會地點竟然選在了蕭夢樓新買進的這間北京市內最不起眼的茶樓,的確是他沒有想到的事,更令他想不到的,卻是這群十年不見的朋友們竟然強迫他再次為他們大辦筵席。

這不禁讓他想起十幾年前的家政課上,老師讓同學們自己學習煮菜。而這些自命精英團的家夥卻一個接一個地來到他面前,或軟求,或威脅,或利誘,或賴著不走,終於讓他為每一個人做出了一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當年家政課上十幾個滿分都出自他的手筆,從此以後蕭夢樓一發不可收拾,終於成為了同學之間竟相傳頌的業餘大廚。

十年時間,竟然仍然沖不淡童年那溫馨的記憶,反而讓蕭夢樓更加心軟,對於今天的無理要求,他根本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也許我根本不想拒絕……”蕭夢樓默默站在廚房的陰影裏,神思不可遏制地飄揚到少年時代的教室,教室窗外花瓣紛飛的櫻樹,教室內熏香四溢的菜香,還有朋友們臉上閃爍著暈光的幸福和快樂。

芥菜丸子,鹵水鴨掌,炒鱔糊,蘆蒿炒香幹,清燉蟹粉獅子頭,無錫肉骨頭,東坡肘子,蚵仔煎,燒臘雞腿,地三鮮,雞雜炒幹巴菌,三色團子,海鮮小豆腐,蔥油餅,鮮菇海鮮粥,面包蝦球,鵝肝醬,香草PASTA通心粉,所有的湯粥飯菜都已經擺上了那三張方形桌拼成的大餐桌,還有什麽他忘記在烤爐裏的菜肴嗎?蕭夢樓仔細思索了片刻,微微搖了搖頭,小心地捧著剛剛做好的水煮魚,拼命繃了繃自己笑容綻放的面孔,免得讓外面早已經垂涎三尺的童年游伴們看出他的得意之情。

但是所有偽裝都已經變成了多餘,當他端著水煮魚走出廚房的時候,早就站在廚房外探頭探腦的朋友們立刻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和怪叫聲,看著眼前一張張熟悉的笑臉,他無法抑制地撤去了最後一點偽裝,得意地笑了起來。

“等急了吧,大家別客氣,放開了吃。”蕭夢樓將水煮魚擺到餐桌的正中間,充滿自豪地一擺手,大聲道。

當香氣四溢的水煮魚在餐桌上找到一席之地之後,那滿溢的麻辣香氣令周圍的同學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宛如呻吟一般的長嘆。

“夢樓,你的水煮魚一直是我最愛吃的菜。”穿著一身筆挺軍裝,英姿颯爽,梳著一頭幹凈利落短發的於若彤雙手合十擺在胸前,陶醉地說。

“多吃一點。”蕭夢樓揚了揚下巴,笑道,“我們的女英雄。”

“它真美啊,”坐在於若彤身邊的夜寥莎不由自主地嘆道,“它看上去特別的寧靜安詳,就像清澈的湖水一樣,一眼就能看到靜靜的湖底,誰想到它嘗上去那麽麻辣香甜。”

在蕭夢樓的周圍,所有人都已經刀叉齊舉,竹筷翻飛,把一片色香味俱全的宴席變成了香氣四溢的沙場。透過面前起勁地揮動著的無數雙手的縫隙,蕭夢樓依稀看到夜寥莎秀美的嘴角露出一絲優雅的曲線,仿佛陷入了令人心情愉快的回憶之中。

數雙筷子已經迫不及待地伸向了桌子中間的水煮魚,卻被夜寥莎伸出手去,一一打回。

“哇,”已經吃得滿嘴油光的曹清撫摸著被夜寥莎打得生疼的右手,滿臉委屈地說,“夜公主,難不成你想要獨自把它都吃掉嗎?”

“不,我只想多看它一會兒,”夜寥莎深深地看著面前的這碗水煮魚,眼神中露出溫柔的神色,“我總覺得它讓我想起了什麽,但是一時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想起了九寨溝嗎?”蕭夢樓看了她一眼,笑著搖了搖頭,輕聲道。

“對對,天啊,多久前的事了,”夜寥莎興奮地輕輕拍了拍手,微微仰起頭,靜靜地冥想著,“那是七歲時候的事了。那一次夏令營我們在九寨溝整整呆了三天,每天我們都會到水池邊,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池中的靜水。”

“我還折了一只紙船,想把它放在水上,結果卻沈了底。”蕭夢樓也陶醉於那一刻的回憶,輕聲道。

“不,是我放入池中的。不過是你把沈在池中的紙船撈了起來,結果卻渾身濕透,被老師數落了好長時間。”夜寥莎笑道。

“哦,是嗎?”這段記憶對於蕭夢樓來說是模糊不清的,他已經記不清當時發生的每一件事情,“我……為什麽要去把它撈出來?”

“因為,九寨溝中禁止亂扔廢物,違者罰款三萬星幣。”夜寥莎似乎想不到蕭夢樓連這麽重大的關鍵都已經忘記,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我家當時環境不好,承受不了那麽大的罰款。你為了幫我,所以才很勇敢地跳入水裏,把紙船撈了出來,你差點被水流沖到下游去。”

“我有嗎?”蕭夢樓失笑了起來,他轉過頭去,向所有人中吃相最文雅大音樂家金日齡望了一眼,笑道,“聽上去很像別人做的事。”

他的話讓在座的所有女孩子都不由得笑了起來。

“我同意,小路易一定會跳下去,咯咯。”剛剛從月球新村宇宙新聞網請假回來的女主播孟絲蒂用銀鈴一般的聲音說道,“還有梅查理,程秉義,你們以前可把人家夜公主追得很緊。”

“別忘了咱們的大音樂家金日齡。”在月球新村著名游戲公司工作的程序設計師柯海蓉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輕聲道。

“別以為曹清和羅正宇沒這個心思,”在北美愛荷華大學擔任講師的何萌萌臉上滿是古怪的笑容,“曹清打電話通知我的時候,一提到夜寥莎的名字,連聲音都變了。”

“我哪有?你耳朵聽錯了。”曹清連忙澄清,“都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已經朝前看了哈。”

“咯咯,”一直默不作聲的於若彤終於笑著大聲道,“你們怎麽啦?忘了這是七歲時候的往事嗎?”

“是啊。”夜寥莎寂寥地嘆息了一聲,“那個時候我還是一個沒人理會的醜小鴨,就算是我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幫我。”

“聽見沒有,你們這些見色起意的家夥,還不給我反省反省。”於若彤得意洋洋地說,“瞧人家蕭夢樓。”

“夢樓,我……”夜寥莎有些難於啟齒地頓了頓語氣,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揚聲問道,“小時候我把一切都當作理所當然,但是現在想想,你為什麽肯這麽幫我呢?你知道,當時誰見到我都會躲得遠遠的。”

“因為我外號就是破喉嚨,你一直叫我,我當然幫你。”蕭夢樓笑道。他的話讓周圍的人都如釋重負地放聲笑了起來。

夜寥莎顯然對這個回答不是很滿意,輕輕皺了皺眉毛,勉強笑了笑,將筷子舉起來,輕輕夾起一片魚雲:“好啦,無論如何,最知道我心思的還是蕭夢樓,居然猜到我在思念九寨溝,這不是很奇妙嗎?”

“這不是……呵呵,”蕭夢樓搖了搖頭,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這不是很顯然的事情嗎?水煮魚的樣子和九寨溝水底的斷木形狀多像啊。我反倒是驚訝你居然會一時想不起來。你的想象力一向是最豐富的。”

“是嗎……”夜寥莎頗感悵然地偏了偏頭,朝身邊的於若彤看了一眼。於若彤的嘴裏早就塞滿了香氣四溢的香菜團子,只是向她翻了翻白眼,做了個只有蕭夢樓才會這麽想的表情,就接著伸筷去夾早就被大卸八塊的蟹粉獅子頭。

“寥莎,水煮魚能吃了嗎?”梅查理和小路易這兩個太陽系最饞嘴的家夥可憐巴巴地看著正將魚雲放入嘴中的夜寥莎。

夜寥莎嘆了一口氣,滿是留戀地看了一眼仿佛一湖靜水一般沈寂的水煮魚,終於輕輕點了點頭。小路易第一個伸出筷子,以四十五度角斜插入水煮魚湯中,在湯底狠狠劃過,四五片魚雲,厚厚的白菜混合著數不清的豆芽,這滿滿騰騰的一團飯菜被他一個人硬生生從碗中搜刮出來。梅查理閃電般地探出筷子從小路易夾起的飯菜中挑出最肥大鮮美的一片魚雲,迫不及待地放入嘴中。

“你……”小路易對於梅查理的劫道舉動深感不滿,剛要大聲責備,卻看到梅查理指著自己筷中的菜肴嬉笑著說,“要掉了。”

一剎那間小路易也不再理會梅查理的使壞,用碗接住菜肴,開始大享口福。

“你們這樣多不衛生啊。”夜寥莎皺了皺眉頭,埋怨道。

“算啦,他們和程秉義這個酒色之徒呆久了,哪還管什麽衛生。”孟絲蒂哧了一聲,“程秉義這家夥啊,對朋友沒什麽好關照的,除了讓這兩個饞鬼學會怎麽用筷子。”

“哇,孟絲蒂,你怎麽這麽……”程秉義剛想要反駁孟絲蒂對自己的抹黑,卻因為嘴裏塞滿雞雜和幹巴菌而口齒不清。

“看這個,看這個……”孟絲蒂朝著夜寥莎和於若彤使了個眼色,“程秉義其實是個雙性戀者,最近他厭倦了和女人交往,開始四處找男人。”

“誰說……”聽到孟絲蒂公然造謠,程秉義頭上的頭發一時之間全部豎了起來,氣得滿臉通紅,剛要開口反駁,卻忽然大叫一聲,涕淚交流。

所有人轟然大笑了起來,曹清和羅正宇因為太久沒和程秉義見面,看到老友這個熟悉但是年代久遠的招牌動作,無不笑得前仰後合,恨不得滿地打滾。於若彤和夜寥莎也紛紛掏出了紙巾,擦掉臉上笑出的淚水。

蕭夢樓一直笑到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才勉強止住笑聲,用力地咳嗽了起來。

“多少年了?十年有了嗎?”何萌萌捂著嘴笑道,“程秉義,你呀,吃飯時候一說話就咬自己舌頭的毛病怎麽就改不了呢?”

程秉義嗚嗚咽咽指了指嘴,又伸出手四處指了一圈,滿臉哀求地看著快笑斷了氣的蕭夢樓。

“洗……洗手間在二樓。”蕭夢樓抹了抹眼睛,氣喘籲籲地說。話音剛落,程秉義已經飛奔而去。

一直等到程秉義消失了蹤影,於若彤才好奇地問孟絲蒂:“程秉義在月球新村受歡迎的程度到底怎樣?聽說他……”

“別提了,這家夥……”孟絲蒂生氣地嘆了口氣,“把我們公司的不少女同事都弄得傷心欲絕,搞得我在公司裏人緣很差。”

“救火隊長這個職位實在太吸引女人,他受歡迎是理所應當的,只是沒想到他從小講究中國人的至情至性,現在卻變得這麽玩世不恭,仿佛換了一個人。”小路易摸著下巴道,“仿佛他不是在北京長大,反而像是在巴黎出生的。”

“感情挫折誰都擋不住。”於若彤咯咯一笑,望了此時臉色尷尬的夜寥莎,問道,“對不對,廖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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